4、以退为进_渣了将军后朕有喜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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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、以退为进

  手还被人握着,往后延伸的手臂,连同肩膀都微微发麻。

  陆明煜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平和、不露怯。

  他没有回答燕云戈的问题,而是反问:“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?”

  燕云戈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他,回答:“是。”

  陆明煜看他,视线再往下,落在两人手上。

  意思很明显:你这是“一点都不记得”的样子吗?

  燕云戈看懂了。他赧然,手松开一点。瞧见陆明煜因此微笑,心头又闪过不悦。

  他不动了,依然松松拢着陆明煜的手,回答:“我虽不记得过往,却知道,陛下于我一定不同。”

  陆明煜问:“不同?”

  燕云戈斟酌言辞,说:“每当见到陛下,我便心生亲近。”

  他讲话时嗓音微沉,视线专注,那么看着陆明煜。

  天色更暗了,灯火愈显得明亮。堂堂从燕云戈身侧照来,在他眼里点出一抹耀色。

  陆明煜位于那抹耀色正中。

  肩膀上的酥麻感再度开始延伸。到了胸膛、脖颈,甚至面颊。

  喉咙发干发涩。一半是因为还未完全消散的忧惧,另一半,则是因为燕云戈此时的目光。

  那么看着他,好像他真的非常重要。

  陆明煜重复:“心生亲近?”

  “是了,”燕云戈低声说,“这种感觉,见旁人时都不会有。”

  陆明煜:“……”

  他倒是相信这话。到底是一起睡过上百个日夜的人,哪怕燕云戈再以家族为先,可在不知前情时,能对他有一点特殊,不会是怪事。

  可这话也没法让陆明煜高兴。既然燕云戈对他能有这种反应,那见了太贵妃、老将军,不得更加亲热?

  既然把人留下了,就一定不能再让旁人知道燕云戈还活着。

  他心情一点点冷下,面上却一点都不表露,试探道:“不过是让你搬回原先的住处,怎么这样不愿?”

  燕云戈听着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再没法回避,自己难道真的是那种身份?

  这个猜想让他生出异乎寻常的抗拒。他皱眉,倒是还不放开皇帝的手。

  而陆明煜察言观色,隐约猜到,燕云戈恐怕已经察觉不对。

  这么敏锐、可怕。

  陆明煜身上愈冷,唇角却勾起一个笑,说:“哦,朕倒是忘了。那日你喝下毒酒之前,正与朕吵闹,说要出宫。”

  燕云戈一愣,完全没想到这种发展,“我要出宫?”

  陆明煜终于抽回手,拿绢布擦一擦手上的朱砂,将其随意放在一边。

  他不再看燕云戈,这种被忽略的感觉让燕云戈烦躁,不由追问:“我如何就要出宫了?”

  话音落下,陆明煜瞥他一眼,凉凉回答:“你不是向往宫外天地广阔,不愿长久留在朕身侧吗?如今你对朕有救命之恩,再要离去,朕总不能不答应。”

  燕云戈懵了。

  这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发展。是,他对自己的身份有满腹疑问,总认为他不可能是随便一个“侍君”,但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与皇帝之间关系特殊!如今听皇帝的话,他倒是猜对了七七八八。但他来找皇帝,就是不想无缘无故地走。这会儿皇帝的话,却是连永和殿都不让他住了,准备直接把他赶出宫?

  ——这是不可能的。

  但陆明煜不打算让燕云戈知道。他见燕云戈已经被自己的话打懵,便再接再厉,信口开河,说:“你且放心,朕从不亏待身边的人。你总算是陪了朕一些时候,如今既要送你出宫,便不会让你袖中空空地走。”

  燕云戈听着,脱口而出:“你身边还有几个人?!”

  嗓音抬高,带了三分质问。

  陆明煜没想到他的重点会在这里。先是一愣,随后无语:“这该是朕问你的话。”

  燕云戈:“……?”

  陆明煜看他,半叹半笑,说:“你不曾与朕说过,可你较朕年长数岁,又一贯受人追捧。与朕相处时,也总是游刃有余。若说你只有朕一人,让朕如何信呢?”

  这是他的真心话。

  都说燕少将军在北疆时一贯“洁身自好”,但对时人来说,身边只有一两妻妾,便已经算得上“洁身自好”。以燕云戈的出身,加上他在某些事上表现出的熟稔,要说他只有陆明煜一个,陆明煜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。

  何况,就像是他刚才说的那样,燕云戈根本不会和他谈论这些。

  燕云戈心乱如麻。

  原先要来“控诉”皇帝,怎么没说两句话,被“控诉”的就成了自己?

  偏偏他还没法反驳。

  陆明煜含笑看他,说:“朕——我想过啦。把你在宫中拘这么些时候,的确是我的不对。外面多少红颜蓝颜等你,你如今虽不记得,以后却总能想起。到时候,再记起今日,也能念我两分好吧?”

  燕云戈哑口无言,心沉沉坠下。

  半晌,他侧过头,低声说:“我并非要走。”

  陆明煜:“还是莫要勉强。”

  燕云戈说:“并非勉强!”

  陆明煜以退为进,说:“你以后会后悔。”

  燕云戈说:“我只知道,我现在走了,才要后悔!”

  他说得铿锵有力,斩钉截铁,听得陆明煜忍不住笑。

  一边笑,一边摇头。大约是灯色太明,燕云戈甚至在天子眼中看出一丝莹莹亮色。

  “你呀,”天子仿佛无奈,“照这么说,朕一定要你走,反倒是恶人了?”

  燕云戈抿一抿唇,态度还是生硬,说:“陛下自然不是恶人,但陛下也该信我。”

  这话出来,天子面上的笑意好像真心很多。

  燕云戈又开始别扭。但他没法否认,被天子这样含笑注视的感觉很好,让他有种类似于喝了酒的熏熏然感——咦,照这么说,他从前也是个爱酒之人?

  他的思绪略有发散,同一时间,天子又说:“我让你搬回永和殿,也是因为你身子已经要好了。从前你总不耐烦看我处理政务,与其在一边陪我,不如一个人去演武场舞刀弄枪。我想到这个,才让你搬的。”

  他们刚刚“吵”过,陆明煜再“解释”,听在燕云戈耳中,就显得十分真诚。

  至于不爱政务、喜欢舞刀弄枪,说白了,都是实话,燕云戈也能接受。

  他知道自己“误会”了皇帝,身上的气势彻底弱下,道:“我搬就是了。”

  陆明煜看他,说:“过两日就是年节。到时休朝封玺,我也总算能有空闲。拢共十五日,都与你一同过。”

  燕云戈听着,唇角勾起。

  陆明煜问:“这样欢喜?”

  “是,”燕云戈回答,“陛下这样看重我,我自然欢喜。”

  陆明煜心想,照这么说来,失忆的燕云戈也和从前有所不同。

  原先那个听了这话,一定要不耐烦,觉得陆明煜耽搁他太多时间,不能让他自在做事。

  这可绝非陆明煜杞人忧天,而是真切发生过。

  也就在去年。燕云戈休沐,陆明煜去寻他。他当时对燕云戈的心情十分特殊,一面唾弃自己,觉得如何能对燕云戈有多余心思,一面又忍不住接近。

  知道燕云戈爱好马,爱利兵,难得找到一把古剑,便去寻燕云戈。

  面上还很矜持,不想透出心底的情绪。

  就这样,他到了将军府上。当时燕云戈正在保养兵器,见了陆明煜,先意外,问他来做什么。

  等陆明煜把古剑拿出来,燕云戈眼前微亮。听说不仅是拿来给自己品鉴,还是来送给自己的,燕云戈看陆明煜的神色都有缓和。

  但没缓和多久。

  前面说过,陆明煜骑射不好。燕云戈想拿着新武器与人比试,陆明煜一定不是那个人选。

  而燕云戈自幼长在武将堆子里,身边自然不缺能比试的人。他要请人来相聚,陆明煜听着,面上透出一点不悦。明明是他找来的东西,燕云戈却这么快将他抛在脑后。

  这点不悦,被燕云戈察觉。

  少将军从来是敏锐的。他忽而笑了,看陆明煜,说了句“是我考虑不周”。

  陆明煜听着,原先还有欢喜。但他很快知道,在燕云戈看来,待他“周到”,就是把他带上床。

  身体是舒服的,心情却不然。

  尤其是他醒来,发现燕云戈已经不在身边的时候。

  陆明煜打理好自己,往外行去。到了燕家的演武场,听到兵刃相撞的“铮”声。

  他站在隐蔽处,看燕云戈与人谈笑。何等潇洒畅快,与面对自己时截然不同。

  他慢慢地想,燕云戈究竟把自己当什么?寻欢作乐的器物,燕家向余下皇子复仇的工具,还是其他?

  总归不是一个可以平等相处的友人。

  匆匆“应付”完他,燕云戈可以去见真正的友人了。

  那一日的屈辱、痛苦,让陆明煜接下来足足一旬,都没再在燕云戈面前出现过。

  等到两人再见面……

  “陛下?”

  燕云戈叫他。

  陆明煜被从回忆中拉出。他眼睛眨动,与身前男人对视。

  燕云戈很不满于天子竟然能在与自己讲话、诉衷肠时走神,原先得到承诺时的高兴也淡下一些。

  他问:“我见陛下似有烦忧,可是有国事让陛下烦心?”

  一个“侍君”,和国事“争宠”显得很自不量力。但燕云戈觉得,这是唯一自己可以接受的答案。

  陆明煜却摇头,说:“非也。”

  燕云戈眼睛眯起一点,问:“那又是为何?”

  陆明煜瞥他,也有点摸不准眼前这个失忆的燕将军是什么心思。

  他随口说:“想到一些与你从前的事情。”

  燕云戈眼角抽了一下。他第一反应是不可能,如果真是这样,皇帝怎么能不高兴?

  但想起皇帝之前说的,他们前几天还大吵一架。燕云戈略觉心虚,咳一声,说:“我如今什么都不记得,倘若之前有什么让陛下不悦的地方,也请陛下多宽恕。”

  陆明煜笑出声,说:“你从前可不是这样。”

  燕云戈问:“那我从前是怎样?”

  陆明煜不答。

  燕云戈直觉,自己似乎又问了一个糟糕的问题。

  但自己能留在皇宫,又明显与天子存有情愫。照这么来看,他与天子之间是有矛盾,可总是欢喜的时候更多。

  他想一想,决定从最安全的角度着手,问:“陛下与我相识多久?”

  陆明煜沉吟,回答:“初次见面,是五年前。”

  燕云戈忍不住重复:“五年。”

  陆明煜:“那时候,你身侧诸多吹捧之声,朕却只有孤零零一个。”

  燕云戈震惊地看他。

  陆明煜又笑,干脆把折子推到一边。

  除了将军被“毒杀”以外,近日朝堂上还真没什么大事。他方才批的,也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内容。哪个言官又弹劾某武将气焰嚣张,哪个武将把冒头对准在他看来可能是先帝二皇子、四皇子“走狗”的人……看与不看,没多大区别。

  还是眼前的燕云戈更有趣些。

  陆明煜说:“怎么,这样意外?”

  燕云戈斟酌,说:“陛下万金之躯——”

  陆明煜淡淡说:“我当时又不是‘陛下’。”

  燕云戈改口:“陛下是天家儿郎,而我——”卡住。

  陆明煜“友善”地给他补充:“莫要妄自菲薄。忘啦?我方才才说过,你惯是受人追捧的。江湖人还给你起了个别名,叫……”

  燕云戈看他,眼神似有期待。

  陆明煜遗憾道:“我忘了。”

  燕云戈:“……”

  燕云戈控诉地看他,陆明煜又忍不住笑。

  哪怕往后会有一天,燕云戈想起从前,要对他恨之入骨。

  至少当下一刻,他与陆明煜在一起时,展现出的是放松、信任,乃至一点想要逗陆明煜高兴的真切心意。

  这让陆明煜感觉十分奇妙。当然危险,却又想做更多。

  他说:“至于我。云郎,你是真的忘了。那个时候,朝堂诸臣对我避之不及,我着实寂寞,想要结交一二好友,便只能隐姓埋名,往民间去。你来与我讲话时,我知道你的名声,见过你的风采。可你呢,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。到后面,也忘记问我。还是两年后,有奸人要害我,你我才再次相见呢。”

  这段话照旧半真半假。“隐姓埋名”和“民间”是假,燕云戈当初主动去找陆明煜说话,却连陆明煜是谁都不知道,这句则是真的。

  天子一手撑在颊侧,微笑着看着身前男子。

  随着他的话,一副五年前的画卷,在两人面前徐徐展开。

  “那是什么时候?”陆明煜自问,“哦,是永耀十二年的春天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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