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请君入瓮（下）
梁九天本家原是朝中做官的，其父官职不大不小，倒也能养活家中二十几口人，他在家排行第九。排除其中夭折的兄弟，他的姐姐们也都是知书达理，哥哥们也都是文韬武略，幼子娇贵，到了梁九天这就成了无法无天。
他是万分看不上科考那套路径，偏偏对江湖事感兴趣，少时投了天琼剑庄成了其外姓弟子。
梁九天既有天赋也有狠劲儿，未出多久便学得一身功夫。
后来朝堂风云变幻，党派争斗，梁家站错了队伍，唯独他跟自家人唱反调，坚决维护另一方，甚至不惜与家中断绝关系。
后来梁家被抄满门，唯梁九天独善其身，一脚江湖一脚庙堂，越发风生水起。
秉奉清静避世的天琼剑庄多多少少看不惯梁九天的狠戾行事作风，便找了个理由将其逐出了门派。
梁九天便自立门户，建庄收徒，未有几年已是声名显赫，在冀州地界势力不小，此外还同京师要员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，连地方官府也要给他几分面子。
“既然是办喜事，怎么还要官府的人看着？”
“因为他们也想借这个场子找一个人，确切说是找一样东西。”
花漱玉收起了笑容，接着问李百：“你听没听过《无间录》？”
又是《无间录》。
不但听说过，简直太熟悉了。
李百仍是一脸无辜地仿佛头回听说：“慕遥情留下的那个记载了江湖丑闻和秘辛的书册，不过是传闻中的东西，这么多年了怎么又突然被惦记，连鹰犬都掺进来了？”
“人哪，都是嘴上说不信，心里在意得很。他人虽死了，这东西却还在，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就还在，有牵连的人就安生不得。”说到这话花漱玉突然笑了：“想他当年一人捏着所有人的把柄，你说他们恨他不？”
李百吸了一口气：“……慕遥情，是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花漱玉轻笑：“十恶不赦，万死不惜的大恶人。”
“传言都是这么说的”，接着，她凑到李百耳边轻声道：“可是我不信。你家老爷子就没跟你说起过么，听说他们曾经还是挚友呢。”
李盛昱会和一个臭名昭著的大魔头是挚友么？
见李百不说话，花漱玉盈盈一笑：“你猜猜，他们找的那人是谁？”
“猜不出。”李百摇头，根本不想猜。
“那我告诉你。”
“花姐什么都告诉我了，石千户不会生气么？”
花漱玉甜甜一笑：“知道的人越多，就越热闹，我喜欢热闹。再说了，你哪次来我这空手走过，不都得套些新鲜事？说不定你知道他们要找的那人的下落呢，我这跟他一说还省得他们费劲找了，我还能讨个赏不是。”
她站起身来，将窗子开了一条缝，楼下的喧嚣声再次灌了进来。
“出岫山庄的顾阔云失踪了，有人说，他藏着《无间录》的其中一卷。上头想借着九爷的场子，遍请江湖豪杰，自然也请来了出岫山庄庄主陆菡，说得好听是请，说得难听是软禁。他们不过想看看，顾阔云会不会闻讯而来，搭救他的庄主夫人，毕竟夫妻一场，外人看来也是伉俪情深，总归要顾及些情分。”
李百听着稀奇，却又想笑：“这不明摆着是坑，傻子才往里跳。不过是传言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，便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，我要有这东西，一定赶紧卖了赚钱。”
“瞧瞧瞧瞧，
新婚燕尔说出这样的话来，要真是你你跳么？”
李百笑了笑：“我不要《无间录》，我要媳妇儿。”
花漱玉冷冷笑了笑：“这世上哪能那么轻易就做出选择。这江湖中人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，都是些个颠倒黑白的好手。此时却偏偏传出了《无间录》的下落，不管真的假的，必然都是要探上一探的。”
“所以，那《无间录》的下落，横竖花姐也是想知道的，此刻正巧……”
突然叩门声响起，花漱玉的贴身伙计小竹进了屋，他瞧了一眼李百，接着便在花掌柜耳边说了些什么。
小竹退出去后，花漱玉盯着李百，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神色：“秋子松和左英死了。”
她像是在问对方，却用的陈述语气。
“消息传得倒挺快。”
“你干的？”花漱玉瞧贼一样瞧着李百，她突然想起了三个月前那件事。
三个月前，也是在仙宾居，李百同一个叫岳青衫的人一起收拾了左英一顿。
身为世家大公子兼剑宗首席大弟子，被两个两名都叫不上来的吃客路人给教训了，不能说毫不窝火，简直说是太丢人了。
自那之后，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觉得没脸见人，这左家少爷愣是一个多月没出门。
“我哪有那本事。”李百否认。
“你小子少在我这装柔弱，姐姐我还不清楚你有多能耐么。”花漱玉笑着并不理会李百的辩白，反倒是一意孤行的误会：“看来你也是睚眦必报。”
“我没装柔弱，我是真柔弱。”李百这次没有否认，故意沉声道：“而且毛病还多，特别记仇。”
花漱玉瞧了一眼窗户，哼了一声：“连拳宗和左家这样的门派都死了人了，江湖还是不太平啊。你说得对，傻子才来，我猜顾阔云十有八九是不会来的，世间尽是薄情郎啊。”
李百一只胳膊抵在桌子上支着头，又闭上了眼睛：“花姐，饭可以多吃，话不能说太绝，比如我就不是薄情郎。花姐将来若寻良人，可以照着我这样的找。”
花漱玉挑了挑眉毛，瞪了李百一眼：“你个臭小子，关外那么些年，骆迁怎么没把你贫嘴的病给治好。”
“我这病就是跟他学的。”
“你要是歇够了，我现在就把你拎下去，估计刚才那官爷现在牙还痒呢。”
李百连忙摆手：“姐姐饶命。”话虽如此，脸上却分明写着“下次还敢”。
“也是”，花漱玉突然笑了：“要不是凭他那张嘴，又怎能直接抢了夜鹰堂的生意，西北的药材生意可都被易城占尽了。说不定现在，夜鹰堂的新堂主正咬牙切齿呢。”
“有这事”李百突然来了精神。
“他没跟你说过？”
李百摇头，但他知道骆迁做事，从来不会平白无故，而且他这个人做生意是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。他想起他在刑室受罚后自己命悬一线的那两日，骆迁却连半个鬼影都没，兴许就是在忙着断夜鹰堂的财路。
果然，对于骆迁来说，还是钱最重要。
夜鹰堂势力分散南北，在西北一隅势力尤盛，抢别人生意这种事，虽然霸道，李百却从不怀疑骆迁做不到。这个将他从小照顾到大的骆先生，除了治伤问疾，本事还多得很。
看着李百沉思，花漱玉有意无意地笑了笑，她大概猜了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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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万分看不上科考那套路径，偏偏对江湖事感兴趣，少时投了天琼剑庄成了其外姓弟子。
梁九天既有天赋也有狠劲儿，未出多久便学得一身功夫。
后来朝堂风云变幻，党派争斗，梁家站错了队伍，唯独他跟自家人唱反调，坚决维护另一方，甚至不惜与家中断绝关系。
后来梁家被抄满门，唯梁九天独善其身，一脚江湖一脚庙堂，越发风生水起。
秉奉清静避世的天琼剑庄多多少少看不惯梁九天的狠戾行事作风，便找了个理由将其逐出了门派。
梁九天便自立门户，建庄收徒，未有几年已是声名显赫，在冀州地界势力不小，此外还同京师要员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，连地方官府也要给他几分面子。
“既然是办喜事，怎么还要官府的人看着？”
“因为他们也想借这个场子找一个人，确切说是找一样东西。”
花漱玉收起了笑容，接着问李百：“你听没听过《无间录》？”
又是《无间录》。
不但听说过，简直太熟悉了。
李百仍是一脸无辜地仿佛头回听说：“慕遥情留下的那个记载了江湖丑闻和秘辛的书册，不过是传闻中的东西，这么多年了怎么又突然被惦记，连鹰犬都掺进来了？”
“人哪，都是嘴上说不信，心里在意得很。他人虽死了，这东西却还在，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就还在，有牵连的人就安生不得。”说到这话花漱玉突然笑了：“想他当年一人捏着所有人的把柄，你说他们恨他不？”
李百吸了一口气：“……慕遥情，是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花漱玉轻笑：“十恶不赦，万死不惜的大恶人。”
“传言都是这么说的”，接着，她凑到李百耳边轻声道：“可是我不信。你家老爷子就没跟你说起过么，听说他们曾经还是挚友呢。”
李盛昱会和一个臭名昭著的大魔头是挚友么？
见李百不说话，花漱玉盈盈一笑：“你猜猜，他们找的那人是谁？”
“猜不出。”李百摇头，根本不想猜。
“那我告诉你。”
“花姐什么都告诉我了，石千户不会生气么？”
花漱玉甜甜一笑：“知道的人越多，就越热闹，我喜欢热闹。再说了，你哪次来我这空手走过，不都得套些新鲜事？说不定你知道他们要找的那人的下落呢，我这跟他一说还省得他们费劲找了，我还能讨个赏不是。”
她站起身来，将窗子开了一条缝，楼下的喧嚣声再次灌了进来。
“出岫山庄的顾阔云失踪了，有人说，他藏着《无间录》的其中一卷。上头想借着九爷的场子，遍请江湖豪杰，自然也请来了出岫山庄庄主陆菡，说得好听是请，说得难听是软禁。他们不过想看看，顾阔云会不会闻讯而来，搭救他的庄主夫人，毕竟夫妻一场，外人看来也是伉俪情深，总归要顾及些情分。”
李百听着稀奇，却又想笑：“这不明摆着是坑，傻子才往里跳。不过是传言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，便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，我要有这东西，一定赶紧卖了赚钱。”
“瞧瞧瞧瞧，
新婚燕尔说出这样的话来，要真是你你跳么？”
李百笑了笑：“我不要《无间录》，我要媳妇儿。”
花漱玉冷冷笑了笑：“这世上哪能那么轻易就做出选择。这江湖中人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，都是些个颠倒黑白的好手。此时却偏偏传出了《无间录》的下落，不管真的假的，必然都是要探上一探的。”
“所以，那《无间录》的下落，横竖花姐也是想知道的，此刻正巧……”
突然叩门声响起，花漱玉的贴身伙计小竹进了屋，他瞧了一眼李百，接着便在花掌柜耳边说了些什么。
小竹退出去后，花漱玉盯着李百，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神色：“秋子松和左英死了。”
她像是在问对方，却用的陈述语气。
“消息传得倒挺快。”
“你干的？”花漱玉瞧贼一样瞧着李百，她突然想起了三个月前那件事。
三个月前，也是在仙宾居，李百同一个叫岳青衫的人一起收拾了左英一顿。
身为世家大公子兼剑宗首席大弟子，被两个两名都叫不上来的吃客路人给教训了，不能说毫不窝火，简直说是太丢人了。
自那之后，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觉得没脸见人，这左家少爷愣是一个多月没出门。
“我哪有那本事。”李百否认。
“你小子少在我这装柔弱，姐姐我还不清楚你有多能耐么。”花漱玉笑着并不理会李百的辩白，反倒是一意孤行的误会：“看来你也是睚眦必报。”
“我没装柔弱，我是真柔弱。”李百这次没有否认，故意沉声道：“而且毛病还多，特别记仇。”
花漱玉瞧了一眼窗户，哼了一声：“连拳宗和左家这样的门派都死了人了，江湖还是不太平啊。你说得对，傻子才来，我猜顾阔云十有八九是不会来的，世间尽是薄情郎啊。”
李百一只胳膊抵在桌子上支着头，又闭上了眼睛：“花姐，饭可以多吃，话不能说太绝，比如我就不是薄情郎。花姐将来若寻良人，可以照着我这样的找。”
花漱玉挑了挑眉毛，瞪了李百一眼：“你个臭小子，关外那么些年，骆迁怎么没把你贫嘴的病给治好。”
“我这病就是跟他学的。”
“你要是歇够了，我现在就把你拎下去，估计刚才那官爷现在牙还痒呢。”
李百连忙摆手：“姐姐饶命。”话虽如此，脸上却分明写着“下次还敢”。
“也是”，花漱玉突然笑了：“要不是凭他那张嘴，又怎能直接抢了夜鹰堂的生意，西北的药材生意可都被易城占尽了。说不定现在，夜鹰堂的新堂主正咬牙切齿呢。”
“有这事”李百突然来了精神。
“他没跟你说过？”
李百摇头，但他知道骆迁做事，从来不会平白无故，而且他这个人做生意是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。他想起他在刑室受罚后自己命悬一线的那两日，骆迁却连半个鬼影都没，兴许就是在忙着断夜鹰堂的财路。
果然，对于骆迁来说，还是钱最重要。
夜鹰堂势力分散南北，在西北一隅势力尤盛，抢别人生意这种事，虽然霸道，李百却从不怀疑骆迁做不到。这个将他从小照顾到大的骆先生，除了治伤问疾，本事还多得很。
看着李百沉思，花漱玉有意无意地笑了笑，她大概猜了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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